他活躍在各大官場講壇,雖常常與他們撕破臉皮,卻又能得到一些官員的“仰慕”;他發起過“隨手拍”,也給予上訪者關懷,但卻從未惹過“麻煩”……歷史學者張鳴這樣評價他:“他是個奇人,讓學界、官場、媒體和外國人都喜歡的奇人。”3月8日,廉政瞭望記者來到於建嶸工作室,探尋這個“奇人”因何能被這麼多人所“喜歡”。
  於建嶸:別和政府作對文_本刊記者 曾暉 發自北京
  愛“數落”官員,卻又受追捧
  廉政瞭望:你常常在給官員的講座上語出驚人,為什麼?於建嶸:我也常給學生開講座啊。但說實話,我更喜歡跟官員講,一年要給全國四五十萬官員講課。為什麼呢?一個是給官員講有錢,錢多錢少他們都會給,並且像我給廣東稅務系統講,全省視頻直播,有三四萬人聽,講一次可以影響一批人啊;給學生講我從來不收錢。另一個,給官員講沒風險;給學生講,講假大空我不樂意,講透徹了又有人會不理解。社科院研究生院“名家講堂”那年請我去講,人山人海,完了大家都很高興,沒想到後來卻有人舉報我。
  廉政瞭望:是不是希望通過這樣,能夠直接影響決策者?於建嶸:(笑,沒有作答。)
  廉政瞭望:這麼多黨政機關邀請你,你研究過他們的動機嗎?於建嶸:我是一個沒權沒勢的人,接近我起不到多少宣傳作用。我認為體制內有很多人的確面臨大量的困惑,他們想要獲得答案。我講課從來不提張書記、李書記什麼的。我告訴他們,我是一個社會學者,不是來表揚你的,也不是來跟你作對的,我是來分析問題的。我就告訴你,今天發生了什麼,應該怎麼辦。哪怕我說了不少違背體制的觀點,但這些官員會覺得,一些心中沒想通的問題你給我解釋了,所以常常會獲得掌聲。
  廉政瞭望:可我們知道,你講課也得罪過人。於建嶸:中國政法大學的黃衛國是我的朋友,有次請我去給幾百個學生講座,我講完他給學生們講,“沒有辦法啊,現在書記管著帽子,市長管著票子,政法委管著案子……”我當場就“數落”了他,“你這老師,在這裡怎麼能講這樣的話呢?你可以叫我們學生註意保護自己,告訴他們有這個現實,但不能說這個現實是對的。”他可能是覺得沒有面子,很長時間沒有理我。
  廉政瞭望:因對拆遷問題意見不同,你和江西萬載的縣委書記有過“衝突”,那個事情有後續嗎? 於建嶸:後來,萬載縣有人拿了一沓材料來找我,是整那個書記的。我當著他們的面把信封拆開,“啪啪”撕掉扔進了垃圾桶。我告訴他們,我和他(縣委書記)沒有私仇,沒有鬥爭輸贏的問題。我只是針對他的話,批評他的觀點,我對他當不當官不感興趣,那是組織部的事情。從此之後他們再也不來找我。
  廉政瞭望:那你的底線是什麼?於建嶸:有的是玩笑話無所謂,但有的是原則問題。我一向認為,侵犯公民基本權利,有的官員總能找出很多理由。但你哪怕認識到這個事情我做得不好,你說一句“我做錯了,但沒有辦法,我道個歉,”這可以;但你非要說“我做得好”,那不行。這是兩個概念:一個叫愚蠢,一個叫沒良知。
  廉政瞭望;遇到立場問題,從沒有妥協過?於建嶸:基本沒有。我可以不說話,但我絕對不說言不由衷的話,至少我可以走開。之前中央某部委搞了個智囊小組,我去開了兩次會就再也沒參加。他們天天琢磨上級領導又說了什麼,能不能從中搞出點什麼東西。這與我的研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,我去乾什麼?如果我參會,說不定又跟他們吵起來了,沒必要嘛。
  不跟政府作對,建議影響決策
  廉政瞭望:現在的知識分子都愛劃“左”和“右”,你覺得自己是“左”派還是“右”派?於建嶸:實際上,在中國的學術界,對“左”或者“右”有一個誤區。西方國家關心民眾的是“左”,我們卻把迎合權力的視為“左”。當然,在這種語境下,我偏“右”多一點。
  廉政瞭望:你有些話“尺度很大”,如“給國家領導的十條建議”,但並未受到“壓制”,可否說輿論環境還是比較寬鬆?於建嶸:我的言論並不過火,我只是和你講事實。我不跟政府對著乾,我也勸很多人,包括李承鵬啊,好像這兩天他又倒霉了。我從不接受外媒採訪,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。
  廉政瞭望:現實中,你的口碑也不錯,有很多官員商人來拜訪你。你樂意交往?於建嶸:我見過中央領導,也跟富商打過交道,大家都是人,沒必要刻意巴結。你天天吹牛拍馬他很高興,但他內心瞧不起你,若干年後慢慢就疏遠你了。有個全國人大代表,當年在深圳的時候險些陷入絕境。我那時替他說了句公道話,幫他脫困,他抱著我哭啊。我們甚至平時都不來往,但人家每年開“兩會”的時候都會來看我。
  廉政瞭望:據說十八屆三中全會的《決定》,採納了你的一些建議。於建嶸:像農村土地確權,基層法院的人、財、物實行省級垂管等這些內容,不好說是高層採納了我的建議,只能說它呈現的內容和我的判斷基本一致,我也看好這樣的改革。我完全是按照社會發展的邏輯給出的建議,這裡面沒有揣測過一點兒領導人的意圖,也沒有引用過一句領導人的提法。很多事情都有它的必然。比如我在微博上和五嶽散人打賭:到2016年前會推行科級以上、省級以下的官員,新任職時財產公開,他不相信我的推斷,結果輸了我十箱茅臺。
  任何強化信訪的努力都對法治建設不利
  廉政瞭望:很多人對上訪者避之不及,你為什麼對他們的態度卻有所不同?於建嶸:上訪者處於在權力的邊緣,會遇到很多困惑。剛纔走的那個小女孩,就是來北京上訪的,你接待她一下,請她吃頓飯,舉手之勞的事情,這是一種關懷。一個人把你當成救命稻草的時候,和當作普通朋友的時候,這是不一樣的。我不認為上訪的都是有理的,也有無理取鬧的。這時候你跟他分析一下,講講道理,也是一種幫助。
  廉政瞭望:會因此惹上麻煩嗎?於建嶸:麻煩當然有。好幾次警察圍在我家門口來要人,我只好代表上訪者去跟他們談,還是解決了不少人的問題。但我從不覺得自己能幫助所有的人,我沒那個能力。很多人找到我,我也這樣告訴他們,勸勸也就走了。真正要化解信訪難題,還是要靠法治。
  廉政瞭望:中央最近出台了關於創新信訪工作的《意見》,不支持不受理越級上訪,你怎麼看?於建嶸:我正在寫《中國信訪制度批判》一書,我認為信訪是法律框架之外的又一套規則,任何強化它的努力都對法治建設不利。真正的出路,應該是將權利救濟功能完全歸還給司法,讓信訪回歸作為信息渠道的本源,最終予以廢除。
  廉政瞭望:“兩會”上,有代表委員提出給公務員漲薪的議題,你怎麼看?於建嶸:我也屬於公務員序列,我每個月工資大概8000到9000塊錢,這應該算(公務員群體中)比較高的。當然,如果和很多大學教授比,可能還稍微低一點。我覺得現在提公務員漲薪不妥。在社會不公平、底層人生活狀況沒有改變的前提下,這個話題特別敏感。儘管有的公職人員生活上有壓力,但不管怎麼說,畢竟旱澇保收,他始終沒有普通群眾壓力那麼大。再有,官員不能跟馬雲比,不能老跟那些搞投資的老闆比。
  廉政瞭望:在你的老家(湖南衡陽),曝出了人大代表選舉醜聞。你認為怎樣才能選出真正代表人民群眾的代表?於建嶸:為什麼出現賄選?一個最核心的問題就是,他們把人大代表當什麼?人大代表現在被視作一個榮譽,有不少人就像每年到俱樂部開會一樣,他在意的是我和某某領導在一個小組,我和某某領導照個相。而這一部分想當的人,就想出了花錢去“買”這個資格的招。要解決這個問題,需要強化人大代表的職業精神,讓所有的代表真正履行為群眾服務的職責;更要開放選舉,讓所有想當代表的人能公平競爭。
(編輯:SN08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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